第117章(2 / 2)

意识到她话语的僵硬哀怨,孤夜孑垂下两眼,「倚葶,这是朕欠你的。」

「欠我的……」施婕妤声音哽咽,这几年来,皇帝一直对她心存愧疚,只不过,他们心照不宣而已,从没有像今天这样直白说出来,可是如今……「所以,皇后是您的人,皇上,您这是在偿还么?」

孤夜孑站在园中,明亮的龙袍在夜间尤为夺目,满园子憔悴的花容,皆已失色,「倚葶,这辈子,朕怕是都要亏欠於你。」

施婕妤失声恸哭,脚步碾过落败的树叶,她心头大急,转眼来到他身前,「皇上,臣妾不争,也不要抢……」

「朕知道,」孤夜孑大掌落在她脑袋上,轻轻摩挲下,「你同别的人不同。」

「既然这样,皇上为何……」

「是朕累了,」孤夜孑将手抽回去,「朕找到了一个人,朕想对她好。」

施婕妤紧咬下唇,被撕裂的疼痛让她拉回几分神智,「皇上所说的,是皇后么?」

从孤夜孑同意让风妃阅换下自己的那刻起,她便已经觉察到了,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他想偿还,皇帝并不是在乎自己比风妃阅多,而是,诚如他所说,风妃阅是他的人,换言之,他们便是一人……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孤夜孑见她落寞踉跄,终有些不忍,一手抚上她面颊,「倚葶,留在宫中,朕不会让你受苦。」

施婕妤眼泪簌簌而下,冰凉的液体滑落至他手掌,她轻摇下头,他不懂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或者,他心知肚明,却给不了。柔荑覆上男子的手背,她贴上前去,仍有期盼,「皇上,您可以对娘娘好,您可以常伴娘娘於凤潋宫,您……」

「倚葶,」孤夜孑疼惜地将她眼泪拭去,「朕,想要一心一意。」

脸上的泪水怎么都抆不去,施婕妤怔忡阖上眼,抓着他的手不愿松开,她顺势扑入他胸膛,原先的嗯嗯啼哭,化为万般委屈。紧掩的殿门,随着一阵沉闷的吱呀被打开,风妃阅才走出一步,就看见园中二人相拥,她松开手,同孤夜孑抬起来的目光相遇。

双眸冷静,风妃阅看着皇帝将她放开,双手垂在身侧,五指轻轻将裙摆握起,雪纺纱的冰冷,却比不上一颗凉透的心,伸出腿,一屈,一弯,步下长阶……她目光空洞,转眼就来到二人身后。

施婕妤抆下眼泪,勉强挤出笑来,「娘娘,没事吧?」

风妃阅睬了皇帝一眼,继续向外走去。

「阅儿——」孤夜孑扣上她手腕,将她拉向自己,守在殿外的侍卫一哄而上,将整个景夜宫包围起来,可是里里外外,却并未找到索伊的身影。

皇帝双手捧住她小脸,视线急切巡过她全身,「怎样,可有哪里感到不适?」

风妃阅全身冰冷,嘴唇哆嗦,面色也不好,略显苍白,她双手放在皇帝手背上,轻卸下去,「皇上放心,臣妾没事。」

身子单薄地走出景夜宫,风妃阅越走越快,孤夜孑忤在原地,一时没有反应上来。

施婕妤望着她离开的方向出神,殿内,侍卫们翻箱倒柜的查找,只找到一套索伊替换下来的衣裳。孤夜孑没有久留,女子泪眼朦胧地望着他紧追出去的背影,她双手掩住小嘴,蹲在园中大哭起来。未撤离的侍卫们面面相觑,李公公站在边上,几番犹豫后,上前劝慰,「娘娘,快起来吧……」

「滚开!」施婕妤厉声喝道,尖锐的声音让李公公措手不及,愣在原地。

女子胡乱抹下眼泪,哭花的小脸仰起,在望见满园子的人后急忙起身,神色尴尬万分地望向李公公,「我……」

面容酡红,最后,索性提起脚步,朝内殿一路跑去。

李公公亦是不自然的轻咳一声,「都撤下吧。」

看来,这索伊应该逃出了皇宫。

孤夜孑追出去,风妃阅身子虚弱走得并不远,几大步就被他紧追上。

「阅儿——」他挡在跟前,不让她走。

风妃阅背靠着墙壁,孤夜孑双手撑在她身侧将她禁锢在怀中,「我知道,你生气。」

「我没气。」她淡淡回应。

孤夜孑薄唇紧抿,脑袋垂下后,下巴仰起,琥珀色的眸子对上风妃阅,「你骗不了我。」

「对,」她轻点下头,「可……你骗得了我。」

孤夜孑一时语塞,见她想要走,索性将整个身子压上去,「阅儿,朕不会骗你,若是现在让我再选择一次,我还是会同意拿你去与施婕妤交换,因为我信你……」皇帝顿了一下,接着说,「只有这样,从今以后,不怜是恩还是情,朕只会对阅儿一人!也只有,阅儿一人!」

风妃阅抬下头,前额被男子抵着,躲闪不得,那双深邃的眸子认真而深刻,她没有追问,很多事,他不想说.她也就不去问。

孤夜孑双手将她拥入怀中,「朕知道你那时候的心情,但是……」

风妃阅在他胸膛轻蹭下,也不说话,双手穿过他腰际,在他背部牢牢扣在一起。

孤夜孑伸出一手,将她更为用力的压向自已,他坚信,他们之间,已经能够禁得住一切,不会再走远。

下颔被抬起,急迫的吻压上来,风妃阅整个身子被抵在墙上动弹不得,男子的舌尖一昧攻城略池,她稍有回应,便被来了个吃干抹尽。

孤夜孑抱着她闪进一处暗角,微微喘息后,二人紧握在一起,用力的,像是想要将对方嵌入自己体内。

「索伊她……应该是出宫了。」

皇帝并不意外,身子靠在石柱上,望着怀中的女子,心头已觉满足。

夫妻缠 139 阴谋实施

施婕妤走入殿内,满地狼籍,陶心正蹲在那收拾,上好的衣衫被一个个足印践踏,她小心翼翼收起,抬头,见施婕妤就站在跟前,「娘娘——」

「都扔了吧。」她踩在来不及拣起的衣衫上,视线穿过错落,原先的无神忽然转为紧张,被不小心带出来的药材七零八落躺在地上,施婕妤三两步蹲下,急急忙忙捡起来。

「这些人也真是的,」陶心在边上帮忙,望着那些药材,犹疑开口,「娘娘,这是陌医师开的药吧。」

「对,」施婕妤飞快将她手上的接过去,重新包入牛皮纸后放在桌上,「陶心,天色也不早了,你先下去歇息吧。」

「娘娘,可是这里……」她环顾四周,「奴婢收拾下。」

「不用了,」施婕妤走近床榻,「我累了,下去吧。」

陶心见她双眼通红,神色看上去恍惚不定,她心头隐有担忧,福身后退下。

施婕妤坐在榻沿,半边身子靠上床架,凝滞的视线落在那包药材上,殿内,冷静的近乎没有生气。她抚上白己的皓腕,才知这身子,已是惨败柔弱,不堪一击。

「咳咳——」她使劲不让自己咳出声来,瘦削的双肩,因用力而弯垂下去,双目哀幽,眼中泪水簌簌而落,「皇上,怎么可以……」

「咳咳咳——」

接二连三的咳声,苍白而间隙,一口气若接不上,只能无力喘息。

外头已经恢复静谧,突来的叩击声让施婕妤全身一怔,猛然惊神,「谁?」

「娘娘,是我。」外头的殿门上,打出一道黑影。

施婕妤蹙上眉头,听这声音,倒有几分耳熟,「进来。」

君恬双手一推,脚刚迈进来就差点又缩回去,「娘娘,这是怎么了?」

施婕妤见她折身将殿门掩上,勉强起身后,走过满地狼籍,「没什么,方才有刺客闯入,皇上带着御林军来过一趟。」

君恬弯腰将几样东西捡起来,她见施婕妤眼眶发红,再加上一路而来有所耳闻,心中料定这景夜宫方才准是出了事,「娘娘,这么晚了,我还过来打扰您……」

施婕妤不以为然,唇角淡笑,摆下手,「反正我也睡不着,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一口一个娘娘的,听着怪生疏。」

君恬坐在她身侧,满脸懊恼,「瞧我这记性,您才说过,我就又忘了。」

「看你平日里好像不怎么出去走动,我在皇后同宜皇贵妃那也没遇上你。」施婕妤亲手斟上一杯茶递到她面前。

君恬沉默须臾,心中压抑太久的委屈想要倾诉,「不瞒你说,我入宫至今,就见过皇上一面,皇后掌管东宫,她虽是我的姐姐,却并不肯帮我。」

施婕妤仔细打量身侧的女子,她不露声色饮下一口茶,「皇后处事大度,君才人又是妹妹,这样的小忙,怎令不肯?」

君恬亦是满面不解,自嘲轻笑,「说到底,因为我不是君家的女儿。」

拿着茶杯的手腕一抖,她惊讶开口,「你不是君家人?」

君恬双手枕在红木桌上,「我是我娘带入君家的,我娘,是君老爷新娶的三夫人。」

施婕妤吃惊不已,她放下茶杯,想起风妃阅对君宜的袒护照顾,一下,也就明白几分,「怪不得了,不过,皇后娘娘也有难处,这宫内就是这样,亲生姐妹残杀的都大有人在,没有血缘亲情,哪个肯掏心掏肺相持?」

「哼,」君恬听闻,却是一声冷嗤,「我虽不是君家人,却活的干干净净,不像那一对姐妹,暗他里蛊惑皇上,如今君宜肚中的孩子已是珠胎暗结,我巴不得和她们撒清关系,省得将来一并连累。」

施婕妤眼角轻扬,她满面震惊,轻呼声自小口中逸出,「你是说……」

君恬收住话语,一下表现出不自然,「我……」她双手揪着衣摆,神情恳切,「千万不要让第三人知道。」

「君宜肚中的孩子?」施婕妤难以置信,满面怔容。

君怡见事情已经被说漏嘴,索性也就毫不隐瞒,只是,仍有些顾忌,「这件事,关系到我们整个君家。」

「既然如此,我还是不便知道的好。」

君恬见她适时收住,再三思忖后,还是压低声音,凑上前说道,「在这宫中,我连两个姐姐都不信,就信你一人,如今君宜分娩在即,整个君家的心都跟着悬了起来。可是,我却不怕,她肚中的孩子并不是皇上的,就在君宜进宫之前,就已经怀上。」

施婕妤十指紧张地握住君恬,「君才人,这可是关乎生死的大事。」

「我句句属实,君宜腹中的孩子,不过几日,定会早产。」与其,这样老死在皇宫中,还不如拉上两个垫背的,是她们先不仁,才有了自己的不义。

「那,宜皇贵妃腹中的孩子,是何人所为?」施婕妤一根筋绷着,紧张万分。

君恬心中暗自忖度,若是将君隐说出来,无疑整个君家都会被牵连进来,到时候,恐怕连自己和娘都难逃干系,「这我不是很清楚,君家上下守口如瓶,我也是听爹和娘意外提及,这种事,毕竟见不得光。」

施婕妤面露难色,一手覆上她手背,「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是欺君的死罪啊!」

君恬回握着她的手,眼中带有害怕,「我知道,当初我执意不肯进宫,甚至不惜在选秀大会上以死相胁,可是,又有什么用呢?这是我的命,我躲也躲不过。君宜的事,冲早有一天会被皇上知道,到时候,我就更没有机会了。」

「你也知道,先是小皇子一事,没过多久,便是皇后娘娘滑胎,现如今,皇上唯一的希望就在宜皇贵妃身上,接连打击下,我怕此事会闹的很大,到时候,牵累到无辜的人。」 施婕妤面露担忧,白皙的神情,有些难以估摸。

「那我该怎么办,皇上一旦追究此事,我岂不是连翻身都难了?」

施婕妤为难万分,手掌在她手臂上轻拍几下,「你也不要太过於担心,总会有办法的。」

「施婕妤,我一直拿你当姐姐看待,这宫里的很多事我都不懂,您说,我该怎么办?」君恬生怕被牵连,像是落水的人一样,紧抓着施婕妤的两手不放,「您替我想想办法。」

「皇上脾性生来残狠,我怕宜皇贵妃她……」施婕妤犹豫不决,窍细的十指紧紧同她握在一起,「但是,一旦被皇上发觉,受累的就不止她一人……」

君恬越听越怕,指尖深入施捷好的手背而不知,「我本想隐瞒下去,可如今她肚中的孽种即将分娩,我的心也跟着潮起潮落,日夜睡不安宁。」

「我明白,」施婕妤起身,怜惜地将她拉向自己,「为了你,为了君家,只有一条路可走。」

「什么路?」君恬螓首,面带希翼。

「在皇上察觉之前,你先将宜皇贵妃的事坦白出来,那孩子在进宫前便已怀上,就算皇上真要彻查,顶多也是任罪於君家头上,而论治罪的话,却只能定宜皇贵妃一人之罪。」 婕妤一手在她肩上轻拍,「我想不到两全其美的办法,只能这样,让更多无辜的人不被牵连其中。」

「这是君宜犯下的错,就该她一人去偿还,」君恬语气凶狠苛责,「犯不着,我们全家为她陪葬。」

施婕妤轻声叹息,坐回位子上,「希望,皇上能网开一面,赦免宜皇贵妃的死罪。」

君恬不以为然,担心的只有自身,「可是,万一皇上恼怒要连我一块治罪,那我岂不是自己送上门寻死?」

施婕妤小声劝慰她几句,「你检举有功,炫朝有律例,即便是家中有人谋反造乱,一旦定罪须诛九族,然,检举之人,按照文法规定,应当有功,不在九族之列。况且宜皇贵妃一事,你事先不知,皇上不可能怪罪於你。」

君恬听闻,原先的焦虑不安稍稍抚平,却还是满怀踌躇,毕竟,一旦皇帝下令,那可是说斩就要斩的。

施婕妤看出她的犹豫,继而无奈摇下头,「皇上若真要追究,我唯一能帮你的,能是在皇上面前替你求情。」

君恬喜出望外,有了她的这句话,大半心结也已卸去,「多谢施婕妤,它日,我定当结草街环而报。」

女子微微而笑,恬静温和,「各人有各人的命数,总有过去的一天,皇上那边,我会尽力而为。」

君恬感激不已,原先的摇摆,如今变成坚定。

「宜皇贵妃在宫外便有身孕,这样看来,她腹中的孩子瞒不了多久,」施婕妤蹙起眉头,为她担忧,「你自己好好考虑下,毕竟,这是你们君家的大事。」

「实不相瞒,我对君家只有恨,君老爷不顾情意,硬将我送入宫中,我形单影只,在这里无依无靠。我如今这样做,就是想保住娘亲同自己一命,我已经死过一回,从今往后,我要不顾一切的活下去,活得好。」

施婕妤眼中闪过异色,柔弱的嘴角轻勾,「你说的没错,不管怎样,你能这样做,也算救了整个君家。」

君恬不置可否,被施婕妤抓在掌中的手从冰凉恢复成温暖,她展颜微笑,对她更是信任非常。

慈安殿内。

芷萱神色慌张而来,先前发生在景夜宫的一幕早已传遍整个后宫,直到索伊脱逃后的消息被确认,两宫太后这才放心下来。

「太后——」

芷萱六神无主,跪在殿中央。

「幸好,没有被皇帝得手。」西太后一手抚上额头,指尖在发梢上轻轻敲打。

「姐姐,索伊一向来去自如,这次,怎会如此大意暴露了行踪。」东太后颇有埋怨地望向身侧女子。

「听说,是皇后让人洒下了萤光粉。」西太后冷嗤,气急败坏。

「这皇后,莫不是同我们相克不成,什么事她都要插上一脚。

「索伊虽然走了,芷萱这媚术却也已学了七八成,这次,不可再失手。」西太后垂目睥睨一眼,地上跪着的女子被那凉冽所伤,脖子一缩,吓得埋下脑袋。

时过几日,风妃阅几乎都躺在榻上没有起身,御医吩咐,小产后,须得静养一月。

奏折被送回皇帝寝殿,孤夜孑撵轿而来,李公公守在殿门外,见他下来,赶忙迎上前去,「奴才参见皇上。」

「起身吧。」孤夜孑大步上前,身后的李公公紧跟而上,「皇上,君才人求见。」

「君才人?」皇帝剑眉微拢,对她并无好感,「她来做什么?」

「奴才问过了,但君才人说有要事亲自启禀皇上,这回,正在殿内跪着。」

「知道了。」孤夜孑摆下手,半个身子已经跨进去,「在外候着。」

「是。」

孤夜孑刚跨入大殿,便见君恬背对着自已,跪在地上。听到脚步声传来,她双耳竖起,却不敢回头,只能一步步静数,整颗心高高悬着,砰砰乱跳。

身后,男子像是故意一般,脚步声放的极轻,极慢。

她双肩紧张地耸起,那一尾明黄色已经来到自己跟前,脚靴上,金线绣制的龙形栩栩如生,逼人的气势压在头顶,君恬先前想好的措词被打乱,剩下,只有满满的紧张。

「臣,臣妾参见皇上。」

皇帝在她面前站着不动,身上的龙涎香味就着微风扑入鼻尖,她一个恍惚闪神,彷佛蛊惑般,带有迷恋。身后,男子的背影颀长有形,孤夜孑走开一步,目光别离,「起身。」

「谢皇上。」君恬脑袋低垂,双手在膝盖上轻掸。

孤夜孑翻阅桌上奏折,狭长的凤目,冷漠疏离。

君恬无意间对上他的眸子,被那抹剔透的琥珀色给震惊,先前的几次,她都没有细看,今日大着胆子对视,才知外人口中的残暴君王,竟长了一双这样好看的眼睛。幽邃,深刻,眸中的霸道丝毫没落破坏其美感,反而,倍显尊贵。

「好看么?」

孤夜孑轻佻而笑,手中的奏折放回桌上,双手环胸,全身的重量交付在銮椅上。

「我……」君恬语塞,视线慌忙别开。

「朕没空在这和你耗,有什么事,说!」孤夜孑神色已有不耐,如狼般的眸子攫住女子身影,冷冽开口。

君恬面容酡红,强自稳定,她艰难呼出口气,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勇气,却在看见皇帝那双眼睛后,被全部吞咽回去。

孤夜孑随手抽出一份奏折,君恬见他不再理睬,当下心一急,双膝跪下后,挪动上前,「皇上,臣妾有要事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