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亦泠以为他无话可说之时,突然感觉到了身旁床榻的响动。
“你别过”
转头一看,竟是谢衡之下了床,走到了窗边的罗汉榻。
他还是什么都没说,连一床被褥都没拿就躺了下去。
尽管能感觉到谢衡之心情不善,但床上没了属于他的气息,亦泠觉得呼吸都顺畅了。
屋子里的灯火早已熄灭,亦泠扭过头,靠着窗外投进来的隐约光亮看见谢衡之那般高大一个男人,就那么局促地睡在一张榻上,连双腿都无法伸直。
毕竟是才救过她一命的人。
亦泠那一丝丝愧疚来得悄无声息。
“要不我睡榻,你睡床”
漆黑的屋子里没有丁点儿声响。
谢衡之虽然没说话,亦泠却感觉他似乎更生气了。
怎么她难得发一次善心,这男人还不领情呢
“不必。”
谢衡之翻了个身,背对亦泠的目光,冷声道,“让你想入非非了,我自罚睡榻。”
亦泠“”
第二日天不亮,亦泠睁开眼睛,还是气不过。
他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认为是她情迷意乱了
做人虽须能屈能伸,但这口气亦泠实在吞不下去。
她不能再这样躲躲藏藏,必须同谢衡之说个明明白白
他们二人注定只能是虚假夫妻,休想假戏真做
气鼓鼓地坐了起来,亦泠一把掀开床榻罗帷。
凌晨的天色黑如浓墨,屋子里却点亮了好几盏灯,还有细微的说话声。
方才睁眼的时候,亦泠睡意蒙眬,丝毫没察觉到这个异常。
等她揉了揉双眼,定睛看去,发现刀雨正指挥着两个婢女收拾衣裳。
而另一旁,穿戴整齐的谢衡之正要离开寝居。
看着他一身行装,亦泠似乎明白了什么。
“你要出远门”
谢衡之闻言回过头,“嗯”了一声。
亦泠的火气又噌地冒了出来。
“你为何不告诉我”
听到亦泠生气的声音,婢女们都停下了手里动作,回头
看着两个主子。
得到谢衡之的眼神示意,才又继续整理衣物。
“我昨晚是要告诉你的。”
谢衡之说,“不是你不想听吗”
亦泠“”
原来他要说的是这件事。
不过现在亦泠也没心思和他计较这些,只一心想着自己的小命。
慌乱地看了眼四周,亦泠脱口便说“那你带上我”
毕竟相处这么久了,谢衡之对亦泠这个要求也不意外。
“我此番外出并非游玩,乃是公干,你跟着去做什么”
“我、我我去照顾你呀。”
虽然这话亦泠自己都不信,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出门在外,总要有个贴心人知暖知热的。”
可惜谢衡之还是无动于衷。
“前些日子我同你说过,蒙阳州那里瘟疫蔓延。如今情况越发严重,我要去亲自看看。”
何况此次是圣上钦派,他带个家室算什么
不过后面这些话不需要他说出来,光是听到“瘟疫”两个字,亦泠脸色就变了。
“瘟、瘟疫啊”
喃喃自语后,她便垂着眼睛不再说话。
出发在即,谢衡之也没有时间再同她周旋。
就在他转身要离开时,身后的女子突然说道“那、那你会保护好我的吧”
微颤的声音里,似乎带上了哭腔。
谢衡之脚步顿住,看着门外的夜色抿了抿唇。
回过头时,果然见发丝凌乱的亦泠眼巴巴地望着他。
不知是不是因为刚睡醒,眼眶还泛了红,看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要落泪。
谢衡之别开脸,深吸了一口气,才开口道“你想清楚了,蒙阳州贫苦,可没有这么大的床和能折腾的榻。”
没等亦泠说什么,后头收拾东西的几个婢女倒是手臂一颤。
这、这是什么不堪入耳的话
气氛微妙地凝滞了片刻,亦泠也意识到这些话听着有些不对劲。
可她又说不出来究竟是哪里有问题,直愣愣地盯着谢衡之半晌,支吾道“床再小努力挤挤也是可以的。”
死活要跟着出来的是亦泠,出来之后,生无可恋的也是亦泠。
蒙阳州可不是什么米粮川,地处遐方绝域,路途遥远且崎岖难行,光是一个上午,已经颠簸得亦泠极度欲呕。
何况她还一直和谢衡之坐在同一辆马车里。
这次出行是为公干,谢衡之又向来不是铺张的性子,一共就派用了两辆马车,其中一辆便是用来堆放行囊以及供给随行婢女歇息,亦泠想换马车都没得换。
蒙阳州路途遥远,一刻不耽误地赶路也需半旬。
若是途中遇到降雪,他们甚至还可能要风餐露宿。
一想到自己要在年关将至的时候受这个苦,亦泠便想一头撞死。
可她又不敢真的死,只能退而求其次,摆出一副死人脸。
偏偏这种时候,谢衡之还明知故问。
“你不开心吗”
亦泠懒得说话,装作没听见。
谢衡之斜睨着她,悠悠道“早上求我带你出来时,你可不是这个态度。”
亦泠转过头,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他一眼
那你现在知道什么叫做过河拆桥了。
同时她抬手打开了轩窗,想透透气。
翻过了几座山,马车正在穿越一片平原。
这里并非可耕地,绵延不绝的旷野上长满了枯黄的荒草,让本就心情不佳的亦泠更郁郁了。
就在她打算关上轩窗时,却瞥见了利春撒欢的身影。
边塞长大的少年在上京憋久了,遇到旷野难免本性爆发。
他总忍不住打马疾驰,又不敢离队太远,跑出一段距离又掉头回来,在亦泠和谢衡之的马车旁晃悠晃悠,随后又出去狂奔。
亦泠板着脸关上了轩窗,还能听到利春快乐的“呜呼”声。
“他凭什么如此开心”
亦泠面无表情地说。
一旁的谢衡之声音平静“或许是因为他没有一个阴晴不定的妻子吧。”
“”
亦泠点点头,“那他也没有一个阴阳怪气的丈夫。”